夜雨寄北（下）
abo世界观，BE预警，死亡预警
本篇属于独立番外，与正文无关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难忘
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。
05
俞亮带着儿子回家的时候，他已经有十岁了。
如果不是因为一位家中的长辈去世，俞亮必须要带着儿子去一趟的话，他至今都不会回带他回去见自己父母，俞晓暘是不太喜欢俞烨的，大概是因为时光的离去，仿佛抽走了俞亮一半的魂魄，和下半生的欢欣。
让他从此变得再也郁郁寡欢。
四月里，风中带着海盐味吹的人还有些寒冷，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，来来往往的人群，也不知道是真难过，还是假遣悲。
俞亮站在风口，手里牵着俞烨的手，在灵堂里静默。
这么多年的只身一人，面对人世生离死别，俞亮早就见怪不怪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是悲还是欢。
看着灵堂里面各色表情的亲戚，安静的注视着他们，就像是在看一出无聊的戏。
俞晓暘难得看到孙儿，他听说了俞烨今年定段成功的事情，外界都说他家青出于蓝，出了一位神童。他长得越来越像俞亮，只是性格却没那么像，他很阳光，很可爱，而且他很喜欢玩游戏。
俞亮很喜欢在回家的时候，站在院子里看那颗枇杷树。
那是当年他们参加北斗杯前夕，为了培养默契住到一起，拿了冠军后闲来无事，逛
集市时买来的一颗枇杷树苗。
是时光亲手种进去的，他说当年褚嬴和小白龙种过树，现在咱俩也有。以后我们也在这放个石桌刻上棋盘，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下棋。
俞亮笑他想太多，等这个树苗长成褚嬴那颗？咱俩坟头草都一米高了。
那没事呀，就让咱儿子带着孙子下。
他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，花草这些年被俞晓暘搭理的井井有条，包括这颗枇杷树，他是喜欢这个家的，因为这个家里曾经有他们一起生活过很长的时间的影子。
思念这种心情，就像花瓣落入水底，无声的飘落，会沉没，慢慢沉淀下去终究被埋葬，可是它永远会在。
这个家庭他是喜欢的，因为它温暖，但是不知怎么的，他却很害怕回来。
大概是他不好面对亲友的“好心关怀”，不敢面对自己爸妈沉重和欲言又止的目光。
也可能是近乡情怯，他的家、时光曾经的家他都不太敢去，他连方圆市都不敢回，答应做奕江湖的指导也只是难得去一次。这里到处都是时光的影子，他还没有坚强到能够去接受这一切，所以他还不如选择逃避。
他选择住在了北京。
他没有去时光向往有巴山楚水的四川重庆。
庭有枇杷树，吾妻死之年手所植，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06
时光的离去，让俞亮整整荒废了半年棋。
那半年的光阴，他只身前往兰因寺，一住就是半年，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当时害得大家全都以为他殉情了，还是洪河脑子转的灵，让方绪去兰因寺找俞亮。
他跪在佛前一遍又一遍的哭泣，仿佛要把全身的眼泪流干，他问几个师傅为什么时光要撇下他，为什么他要丢下他一个人。
好像满殿神佛告诉他，这是你的因果，你在劫难逃。
过了很多天，他的精神好像回了一些过来了 ，他好像有点想通了什么，俞亮把自己收拾了一番，开始穿上跟师傅们一样的衣服，拿起扫帚出了门。
他一遍又一遍的扫地。
旧的落叶没了，有了新的就再扫。
也不与旁人说话。
方绪找到他的时候，他也是如此。他会帮寺庙里干活，也会跟师傅们下棋，但他的眼里是没有光的。
所谓孤寂，就是在这些细微的瞬间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。
俞亮身边充斥的，就是孤单和孤寂。
2008年庚子年，时光走后合该有一场大雪。果不其然，未到正月就开始下雪了。
那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灾，整个南方都像是被裹在了银色的世界里，俞亮站在兰因寺的禅房门口，在阴冷的空气里，居恍惚间嗅到了一丝眼泪的感觉味道。
时光，我们也算一起白头了对不对？
纵使相逢应不识，尘满面，鬓如霜。
不过半年，俞亮再次下山的时候，一头青丝变得两鬓斑白。
容貌虽不曾改变，可眼里再不复往昔的光彩照人。
什么也没有改变，却又像是什么都改变了一样。
07
幸好，时光留下了俞烨。
这是俞烨第一次来兰因寺，他以前从未来过，但是他知道他父亲经常来。
因为这里有爸爸的回忆和爸爸的秘密。
他经常能看到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，那种眼神太过温柔太过悲伤，小时候还不懂，渐渐长大他才明白，父亲是通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。
他的另一个爸爸。
在北京，他把俞烨送进最好的道场，让他有时间还去学校上课，参加相声社团，去过他没有经历过的人生。
他问父亲，我是要做职业棋手的人，上学也就罢了，我也没听过相声，为什么我要加入这个社团？
因为你的爸爸喜欢，这些他都经历过，我也想让你过一遍这样的人生。
俞烨其实都知道他的父亲是爱他的，不溢于言表，可是却无声无息的包裹。他幼年身体不好，缺少omega爸爸的信息素养护，是俞亮没日没夜的看护，他亲手抱着俞烨，在怀里入眠，举措间宛如像抱着一个易碎品，小心翼翼。哪怕第二天有比赛也不例外，直到今天他这么大了，俞亮晚上还是夜夜陪伴着他入睡。
原来父亲那般温暖的怀抱，是他源于对爸爸的爱。
谁都知道，俞亮有多怕俞烨这个宝贝也离开他，俞亮自己并不畏惧死亡，但是他已经无法接受第二次生离死别了。
他从小在北京长大，甚少来方圆市这种江南地区。
他已经十年没有来过兰因寺了，因为害怕，害怕那些触痛人心的回忆，也害怕又要离别前再痛一次。
人的心啊，真是很脆弱。
又何况，是这么沉重的思念。
十年了，扫地僧师傅的须发皆是全白了，烧火的胖师傅为了怕三高开始减肥了，懒师傅也多了皱纹，芸豆师傅从跟他一般大的弱冠少年变成了高大青年。
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。
是了呢，谁像时光那个家伙一样，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风华正貌。
俞亮深息了一口气，摆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，看着给他开门的人，那个给他说世间万物如梦幻泡影的芸豆师傅。
俞烨乖乖的跟着父亲，喊了一声芸豆师傅。然后就是跟几位师傅的寒暄，他们都知道俞烨是出名的围棋天才，十岁就定段，都非得要让他俩住上几日陪他们下下棋。
俞亮也只好答应，这里的山很宁静，空气也比外面异常冷一些，他在这里不用装作很快乐，他能够安安静静地怀念他的爱人。
他来了这里多了一件事，每天清晨起床都会对着兰因寺的菩萨叩拜，俞亮极为虔诚许愿，他每次来都只许同样的愿：
希望我来世还能跟时光在一起。
最是人间留不住，朱颜辞镜花辞树，这世间留不住一切美好的事物。
留不住俞亮最爱的时光，
也留不住俞亮最爱的时光。
佛教讲究轮回之说，人有今生亦有来世。
他问懒师傅，是不是我前世欠了很多时光的孽债，所以他这一世来抛下我一个人，让我在这世间辗转反侧，饱受求不得苦。
懒师傅没有回答他，给他端来一杯茶。
告诉他世间万物都有定法，就好比这杯茶，看着是喝茶，其实就是端起和放下。你总是这般汲汲营营放不下，他在极乐世界知道了，也不会高兴的。
说完给了他一本棋谱，那是时光曾经很想问他讨走的棋谱，他如今觉得给俞亮似乎是很好的选择。
那是时光临走前的嘱托，他告诉师傅，如果俞亮很消沉，那就麻烦你告诉他，这本棋谱里有褚嬴和梁武帝的棋局，那是褚嬴存在过的痕迹，褚嬴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老师，你告诉他，他要替我好好记着。
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。
他其实不知道，其实时光临走前也来过这里叩拜。
那天他来了一点精神，坚持喊沈一朗洪河带着他来兰因寺。
拗不过他，也没有办法，他们也只能偷偷的抹眼泪带他来，搀扶着他走上那石阶。
在那之前，时光每天靠深度镇静维持体压，他连清新的时间都没有，整整三天。
他眼睛里带着泪痕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走上寺庙，敲开那座门。
见完了三位师傅、他拖着病弱的身子来到了大殿前。
佛前座下，他三遍虔诚的磕头乞愿，虔诚到死心塌地。
这一世，我要先他而去了。
菩萨如果你有灵，
下一世，我还想遇见俞亮，我还想跟他在一起，只是我想陪他一起走。
08
时光在自己的生日上许愿俞亮能天天开心快乐无忧。
俞亮在自己的生日上许愿时光能够平安健康长命百岁。
只可惜，这一世，他们两个谁的愿望也没实现。
来世，他们总能如愿了吧。
09
时光的墓在方圆市最高的一座山峰上。
那边的墓地听说风水极佳，价格不菲。
时光说，我想住的很高很高，高到能每天早早的就看到朝霞光明万丈，晚来星光永耀。
俞亮说，那阴雨连绵你看什么呢？
那我就夜里到你梦里找你，做鬼缠着你，死也不放过你。
可这么多年了，他却甚少来他梦里。
他问过懒师傅这是为什么，懒师傅只是叹口气告诉他，因爱故生忧，因爱故生怖。若离于爱者，无忧亦无补。
可是他不怕，他不想连回忆都一同遗失。
他要一直记住时光，今生今世，永生永世。
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你，我们就走散了。
真的对不起，那么下一辈子吧。
下一辈子，我还是会恰好到处的出现在你的面前，占住那个位置，答应我别再消失不见了，好吧。
10
夜来幽梦忽还乡，小轩窗、正梳妆
相顾无言，惟有泪千行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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